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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系统

发布于 2024-04-05 21:27:53 字数 3347 浏览 0 评论 0 收藏 0

我要在这儿按一下暂停键,说明我在二十二岁当时的政治信仰,就是没有任何政治信仰。与大多数年轻人一样,我坚信我拒绝认同的信条,本来就不是我的,是从别人那儿承袭来的,而且充满矛盾。我成长过程中被灌输的价值,我在网络世界邂逅的理想,全都捣碎在一起成了我现在的思想。我直到即将迈入三十岁之际才终于明白,我所信仰的,我以为自己深信不疑的,大多是年轻时候的印记。我们学说话,是从模仿身边大人的言谈做起,在学习过程中我们也仿照他们的观念,然后哄骗自己相信,我们的用字遣词是出于自身。

我的父母就算没有鄙视政治,也确实对政客不屑一顾。可以肯定的是,这种鄙视与放弃投票权利者对政治的不满,还有党派之间相互蔑视,其实没什么共通处。应该这么说,那是他们这个阶层才有的超然特质,只是令人困惑。在辉煌时代,那个阶层被唤作联邦公职体系或公部门;但在我们的时代,称之为深层政府(deep state)或影子政府(shadow government)。

只不过这些称号,没有一个能如实捕捉他们的本质。这一群专业官员都在政府服务任职,并非透过选举也不是经由任命,顺带一提,这或许是美国生活中仅存还在运作的中产阶级。这些所谓的公务员,不是在独立机构服务(中情局、国安局、国税局、联邦通讯委员会等等),就是在行政部门任职(国务院、财政部、国防部、司法部之类的)。

这些公务员之中有我的父母,有我的同胞,三百多万专业政府员工,几乎都投入协助选举人团选出的门外汉,还有当选者任命的人,要帮他们尽政治责任,实践誓词,忠实地履行职务。即便政权更迭,政府上台下台,这些公仆始终在自己的岗位,无论是共和党还是民主党主政,他们都一样勤奋不懈,因为他们最终是替政府本身工作,延续核心价值及稳定原则。

即便国家发动战争,这群政府公仆还是照常接听电话,那正是九一一事件后我在做的事,我发现父母灌输给我的爱国情操,很容易变成民族主义狂热。有一段时间,特别是在我准备入伍阶段,我的世界观就像天真的电玩游戏那样二元对立,电玩世界中善与恶泾渭分明,而且不容怀疑。

不过我退伍后重新投身电脑工作,渐渐对我过去的军事幻想感到后悔。我的能力愈有长进,人变得愈发成熟,也更能体认到,像军事这种暴力的技术,用在某些地方行不通,改靠通讯科技反而有机会成功。民主绝不是创建在枪杆子上,但也许能靠光纤网络散播。二○○○年代初期,网络才刚刚发展成熟,但在我看来,至少比起美国自身,网络更能真实完整体现美国典范。这个地方人人平等吗?上网查核一下。这个地方致力尊重生命、崇尚自由、追求幸福吗?上网检查、检查再检查。网络文化重大的创始档案,几乎都是用会联想到美国历史的术语来架构,这里是有待开发的广阔新天地,够大胆的人都能在此安身立命,不过很快会被政府与利益团体殖民,他们为了权与钱会伸出控制魔掌。大企业为他们提供的硬件、软件、长途电话服务索取高额费用,你想上网就需要它们。连知识这种人类共同遗产,大企业都不放过,照理说知识人人有权取得。英国以宗主国之姿对北美十三殖民地抽重税,点燃美国独立火苗,那些狮子大开口的大企业,宛如殖民时期英国的现代化身。

对大企业发动独立革命,虽没出现在历史教科书,却已发生在我这一代,我们光凭自身的能力便可参与其中。加入创建新社会的行列着实惊心动魄,靠的不是我们的出身、我们的教养方式,或我们在学校的人气,仰赖的是我们的学识与技术能力。求学的时候,我必须背出美国宪法前言,这虽然还留存在我的记忆中,但现在多了网络自由先驱约翰.佩里.巴洛(John Perry Barlow)的《网络空间独立宣言》(A Declaration of the Independence of Cyberspace),同样也用了不言而喻且自我选定的复数名词:我们要打造人人都能进入的世界,摒除因种族、经济实力、军事力量、家庭背景产生的特权与偏见。我们打造的这个世界,无论何人在何地都能表达自己的信念,即便是多么特立独行,不用担心会被迫噤声或强迫当顺民。

科技精英教育确实能让你握有权力,但也可能让你备受羞辱,我一进入美国情报体系工作就了解到这一点。网络去中心化只会凸显电脑专业的去中心化,在家里或邻里间,我或许是顶尖的电脑高手,但替情报体系工作,意味我要和这个国家还有全世界的高手过招,测试自己的能耐。在网络世界,我见识到太多各式各样的天才,所以显然想要在这个圈子出人头地,我必须提升专业水准。

身为技术专家,有几种职业供我选择,我可以当软件开发者,这个工作更普遍的说法是程序设计师,写程序来让电脑运作。还有一个选择是当硬件或网络专家,架好服务器,铺设绵密的光纤网络,连接每台电脑、每部装置、每个档案。电脑硬件和电脑程序我都有兴趣,对于将这些串连在一起的网络我也觉得很有意思,不过最能激起我好奇心的,是整个网络完全以相当抽象的方式运作,不是以单一元件,而是包罗万象的系统运行。

每当我开车往返家里与琳赛的住处或安妮阿伦德尔社区学院,常常在想这个问题。驾车时间多半是我的沉思时间,在壅塞的环城公路上,通勤时间可是很长的。软件开发者的任务,就是如何让交流道出口附近的休息站维持运作,确保速食店或加油站各据点之间能相互协调,还要符合使用者期待。身为硬件专家的工作,就是要建设基础设施,铺设道路并加以分级。网络专家负责交通管制,操纵标志与信号灯,让赶时间的人群安全抵达目的地。不过想进入体制,就该当都市规划员,善用所有可利用的成分要素,确保之间的相互作用发挥出最大效果,那简直就像有人付酬劳请你扮演上帝,或起码饰演夜郎自大的独裁者。

想当系统人员有两大管道。一是你掌控整个现有系统并维护它,提升系统效率,一旦故障要负责修理,这类职务称作系统管理员(system administrator或sysadmin)。第二条管道是对系统问题进行分析,例如如何储存资料或搜寻资料库,至于解决之道,结合现成的元素加以设法,再不然索性创造全新系统,这类职务称作系统工程师。这两项职务我都做过,先当系统管理员,再转换跑道成为系统工程师。自始至终我都没有察觉到,自己这么投入电脑科技整合的最深处,已经在潜移默化影响我的政治信念。

在这里我尽量别太抽象,我只是要你想像一个系统,什么系统都无所谓,可以是电脑系统、司法系统甚或是政府系统。别忘了,所谓的生态系统,正是一大串零件做为一个整体来集体运作,大多数人只有在出现故障的时候,才会想起这件事。系统失灵的部分,多半是你想不到会出问题的地方,这是进入系统工作后,最具惩罚性的事实。为了找出系统失灵的原因,你必须从发现问题的地方着手,以合乎逻辑的方式将系统每个环节检视一遍,查出问题造成的影响。既然系统管理员或系统工程师的职责,就是要负责善后补救,无论软件、硬件还是网络,他们必须都能讲得头头是道。如果系统失灵演变成软件问题,想修复的话,需要逐行卷动与联合国大会等值的程序语言程序。倘若是硬件问题,就得嘴里咬着手电筒,手拿电焊枪检查电路板,核对每个连接处。假如是网络受到牵连,要探查天花板上及地板下密密麻麻的电缆线,每个迂回曲折的地方都不能遗漏,让架满服务器的数据中心与摆满笔电的办公室重新连线。

由于系统是按照指令或规则运行,分析的最终目的是要找出哪条规则失效,怎么失效的?为何失效?是否规则的含意在制定或应用时未充分表达,就是要确认这一点。系统失灵是因为有些地方没有传达清楚?还是有人漤用体制,未经允许擅用资源,或有人获准使用这些资源却加以压榨?某个环节的工作因另一个环节中止受阻?某项程序、某台电脑、某一群人在系统中占用过多资源?

在我的职涯历程中,要我只管搞懂与自己负责的技术有关的问题,却不能质问自己的国家,变得愈来愈强人所难。我只能修复前者却救不了后者,也让我备感挫折。我终结在美国情报体系的生涯后确信,我们国家的操作系统,也就是这个政府,确定只有在失灵的时候运作地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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