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编 阿道夫 - 希特勒的崛起
第二编 胜利和巩固
第三编 走向战争的道路
- 第九章 开始的步骤:一九三四-一九三七年
- 第十章 决定命运的奇异插曲:勃洛姆堡、弗立契、牛赖特和沙赫特的倒霉
- 第十一章 德奥合并:强夺奥地利
- 第十二章 通向慕尼黑的道路
- 第十三章 捷克斯洛伐克再也不存在了
- 第十四章 轮到了波兰
- 第十五章 纳粹-苏联条约
- 第十六章 最后几天的和平日子
- 第十七章 第二次世界大战的开始
第四编 战争:初期的胜利和转折点
- 第十八章 波兰的覆亡
- 第十九章 西线的静坐战
- 第二十章 征服丹麦和挪威
- 第二十一章 西线的胜利
- 第二十二章 海狮计划:入侵英国的失败
- 第二十三章 巴巴洛沙:轮到了俄国
- 第二十四章 形势的转变
- 第二十五章 轮到了美国
- 第二十六章 伟大的转折点:一九四二年 - 斯大林格勒和阿拉曼 密谋分子恢复了活动
第五编 末日的开始
第六编 第三帝国的覆亡
一 纳粹党的发端
这个年方三十的奥地利人,无亲无故,无产无业,既无一技之长,也从无正常职业,在政治方面更无任何经验,他要在德国谋政治方面的发展,前途是一点也不光明的。在开始的时候,有一个短短的时期,希特勒也明白这一点。「好多天以来,」他说,「我一直在考虑应该怎么办,每次考虑结果总是清醒地认识到,像我这样一个无名之辈,要采取任何有益的行动,连最起码的基础也不具备。」
他在一九一八年十一月底回到慕尼黑,发现这个寄寓的城市几乎面目全非了。这里也发生了革命,维特尔斯巴赫朝的国王也已经退位。巴伐利亚现在落在社会民主党的手中,他们成立了一个巴伐利亚「人民国」,以库特 - 艾斯纳为首,他是生于柏林的一位流行的犹大作家。艾斯纳在慕尼黑是个家喻户晓的人物,长着一脸灰白色的大胡子,戴着夹鼻眼镜,头上是一顶黑色的大帽子,个于却特别矮小。他在十一月七日那天带领了几百个人,大摇大摆地经过街头,不发一枪就占领了议会和政府的所在地,宣布成立共和国。三个月后他被一个年轻的右派军官安东 - 阿尔科一凡雷伯爵所暗杀。工人们于是成立了一个苏维埃共和国,但是寿命不长。一九一九年五月一日,柏林派来的正规军和巴伐利亚「自由团」义勇军开进了慕尼黑,推翻了共产党政权。为了报复苏维埃枪杀十几名人质,他们屠杀了好几百人,其中也有许多非共产党人。虽然在名义上暂时恢复了一个以约翰内斯 - 霍夫曼为首的温和的社会民主党政府,巴伐利亚政治中的真正权力已转入右派之手。
在这个混乱的时候,巴伐利亚右派是哪些人?他们是正规国防军;他们是希望维特尔斯巴赫王室复辟的保皇派;他们是一批看不起柏林民主共和国的保守派。而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的成分也逐渐起了变化,主要成分已是为数众多的一批覆员军人,他们的世界在一九一八年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也是那些无处扎根的人,他们找不到工作,也找不到回到他们在一九一四年离开的那种和平社会中去的道路;也是那些在战争中变得心肠狠辣、性格粗暴的人,他们摆脱不了这种根深蒂固的恶习,像希特勒(他有一个很短的时候曾经是他们之中的一个)后来说的那样,他们「变成了为革命而革命的革命派,希望革命成为一种永久存在的状态」。
武装的自由团在德国各地纷纷建立,由国防军秘密提供装备。起初他们只是被用来在发生纠纷的东部边境同波兰人和波罗的海一带的人殴斗,但是不久就开始支持推翻共和政体的阴谋了。一九二○年三月,自由团的一个声名狼藉的埃尔哈特旅在一个叫做埃尔哈特上尉的冒险家率领下占领了柏林,让一个极右派的庸碌无能的政客沃尔夫冈 - 卡普博士担任总理。正规军在冯 - 西克特将军率领下按兵不动,共和国总统和政府则仓皇逃向西德。只是靠各工会举行了一次总罢工,才恢复了共和政府。
与此同时,在慕尼黑举行的另外一种军事政变却比较成功。一九二○年三月十四日,国防军推翻了霍夫曼的社会党政府,成立了一个以古斯塔夫 - 冯 - 卡尔为首的右翼政权。现在这个巴伐利亚首府已经成了德国国内各种决心要推翻共和国、建立一个极权主义的政体、否认凡尔赛和约的束缚的一切势力的磁力中心;在这里,自由团的雇佣兵,包括埃尔哈特旅的成员,得到了庇护和受到了欢迎。。在这里,鲁登道夫将军同一批其他心怀不满的退伍军官定居下来,在这里,策动了多次政治暗杀,其中包括对马修斯 - 埃尔兹伯格和瓦尔特 - 腊思瑙的暗杀。埃尔兹伯格是个温和派的天主教政治家,他有勇气在将军们打退堂鼓的时候出来签订停战协议;腊思瑙是当时才华出众、颇有学识的外交部长,极端派痛恨他,因为他是个犹太人,同时因为他执行了全国政府的政策,设法至少履行凡尔赛和约中一部分条款。
就是在慕尼黑的肥沃的土壤上,阿道夫 - 希特勒开始了他的活动。
当他在一九一八年十一月底回到慕尼黑时,他发现他所属的那一个营处在「士兵委员会」的掌握中。这种情况使他十分反感——他说——于是他决定「立刻尽快离开」。这年冬天他在奥地利边境附近的特劳恩施大因的一个战俘营担任警卫,次年春天又回到慕尼黑。他在《我的奋斗》中谈到,:他招惹了左翼政府的「不满」,完全靠用马枪对准三个来捉他的「恶棍」才免于被捕。在共产党政权被推翻后不久,希特勒立刻开始他所谓的「第一次多少有点政治性质的活动」。这就是向第二步兵团调查委员会提供情报,这个调查委员会是为了要调查慕尼黑出现为时短暂的苏维埃政权的责任属谁而成立的。显然,希特勒在这件事上出的力是被认为有价值的,因此陆军继续雇用他,派他在当地军区司令部政治部新闻局工作。德国陆军一反过去传统,现在热衷于政治,特别是在巴伐利亚,它在那里终于建立了一个合乎自己口味的政府。为了要扩大它的保守的影响,它给士兵开了「政治训练」班,阿道夫 - 希特勒也参加了其中的一个班,而且是一个注意听讲的学员。据他自己的叙述,有一天,在听讲时,有人为犹太人说了一句好话,他就忍不住插嘴进去。他的反犹宏论显然使他的上级军官听了很高兴,他不久就被派到慕尼黑一个团里担任教官。其主要任务就是同危险的思想——和平主义、社会主义、民主主义作斗争;在陆军心目中看来,这就是它在这个曾经对之宣誓要效忠的民主共和国中的作用。
对希特勒说来,这是一个重要的转机,在他想进入的政治领域中,这是他第一次得到承认。特别是,这给了他一个机会来试验和锻炼他的演讲本领——正如他一向所认为的那样,这是要做一个成功的政治家必须具备的第一个先决条件。他说:「一下子,我得到了在大庭广众说话的机会,过去我完全无意识地靠直觉而认为具有的东西,现在得到了证实,那就是:我是能够『演讲』的。」这个发现使他非常高兴,虽然这件事并不特别奇怪。他过去一直担心他的嗓子可能由于在前线中了毒气而永远给毁了,现在他发现已经复原,足以使「至少在一个班的小房间里每个角落」都能够听到。这一才能日后使他很轻易地成为德国最富于口才的演说家。他在电台上演讲时,几乎有一种神奇的力量能够用他的声音来左右千百万听众。
一九一九年九月的某一天,希特勒接到陆军政治部的一项命令,要他调查一下慕尼黑一个自称「德国工人党」的小小政治团体。军方对工人的政党一直都很疑忌,因为这些政党都是由社会党和共产党控制的,但是这个政党却被认为可能有所不同。希特勒说,他「完全不知道」这个政党。但是在他要调查的该党会议上预定要发言的一个人,却是他所认识的。
原来在几个星期以前,他在陆军训练班上听到戈特弗雷德 - 弗德尔的一次讲课。弗德尔是个土木工程师,经济学方面的怪人,他坚决相信,除了「创造性」和「生产性」的资本之外,还有一种「投机性」的资本,这种「投机性」资本就是德国大多数经济问题的原因。他主张禁止这种资本,一九一七年,他组织了一个团体来实现这个目标,这个团体的名称叫做「德国打破利息奴役制度战斗联盟」。经济学一窍不通的希特勒听了弗德尔的演讲后很受影响。他认为弗德尔的「打破利息奴役制度」的要求是「建立一个新政党的基础的基本先决条件」之一。他说,在弗德尔的演讲中。「我感到有一个可以用于这场未来斗争的有力口号」。
但是在开始的时候,他并没有感觉到德国工人党有什么重要意义。他去参加该党集会是奉命而去的。这次集会参加的一共只有二十五人,地点是在施端纳克勃劳啤酒馆的一间阴暗的房间里。希特勒从开始一直坐到散场,觉得会议开得很沉闷,一点也没有什么好印象。他说,这是「一个与其他许多新组织没有什么不同的新组织,当时的时代是这样一个时代:任何人都对现状不满,都觉得有必要组织一个新党。这种新组织遍地皆是,过不了很久又无声无息地消失了。我觉得德国工人党没有什么不同」。在弗德尔发言结束后,希特勒正要离开时,一个「教授」站了起来,反驳弗德尔的论点,并且建议巴伐利亚同普鲁士脱离关系,另外同奥地利组织一个南德意志国家。这在当时的维也纳是个很流行的主张,但是它却引起了希特勒的狂怒,据他亏来自己说,此事使他站起身来对「这位有学问的先生」加以一番痛斥。话显然说得十分尖锐,据希特勒说,那位「教授」「像只落水狗般」夹着尾巴溜走了,而其余的听众则「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个无名小子。有一个人——据希特勒说当时没有听清他的姓名——在后面追上来,把一本小册子塞在他手里。
这个人是安东 - 德莱克斯勒,锁匠出身,他可以说是国家社会主义的真正奠基人。德莱克斯勒是个面有病容,目戴眼镜的人,没有受过正式教育,能够独立思考,但是头脑偏狭,思想混乱,文章固然写得不好,演讲更是糟糕,他当时在慕尼黑铁路工厂工作。一九一八年三月七日他组织了一个「独立工人委员会」同自由的工会中的马克思主义作斗争,鼓吹为德国争取「公正的」和平。实际上,这是在北德建立的「根据工人阶级路线促进和平协会」这个运动的一个分支机构(德国当时和后来一直到一九三三年都有不少这种名字起得十分堂皇的行施压力的团体)。
德莱克斯勒所拉到的会员从来没有超出四十个,一九一九年一月,他的委员会同一个叫做「政治工人集团」的差不多的团体合并,后者原来是由一个名叫卡尔 - 哈勒的报社记者领导的。新组织的成员不到一百个,名叫德国工人党,由哈勒担任第一任主席,希特勒在《我的奋斗》中很少提到他的一些后来无声无息的早期同志,但是却恭维哈勒是个「正直的」和「确实很有教养的」人,不过对于他缺乏「演讲天才」表示惋惜。也许哈勒之所以有此一笔带过的光荣,主要是因为他顽固地认为希特勒演讲拙劣,这种看法使这个纳粹党的领袖一直很恼火,他在自传中一点也没有隐讳这一点。无论如何,德莱克斯勒似乎是这个规模很小、默默无闻的德国工人党的主要推动力。
第二天早上,希特勒仔细阅读了德莱克斯勒塞在他手中的小册子。他把当时情况详细地写入了《我的奋斗》。当时是清晨五时,希特勒醒了,按照他所说的习惯,躺在第二步兵团营房里的床铺上,看着耗子啃啮他总是在前一天晚上撤在地上的面包屑,「我一生尝够了贫困的滋味,」他沉思道,「因此我很能够想象小生物的饥饿和快乐。」他记起了那本小册子,就取出来阅读。小册子的书名叫《我的政治觉悟》。叫希特勒惊异的是,它反映了他本人在过去几年中确立起来的很多思想。德莱克斯勒的主要目标是建立一个要以工人阶级群众为基础,然而不像社会民主党,却要保持强烈民族主义的政党。德莱克斯勒曾经参加过爱国主义的祖国阵线,但是不久就对它那似乎与群众毫无联系的中产阶级倾向感到幻灭。我们前面已经说过,在维也纳的时候,希特勒也为了同样的原因瞧不起资产阶级——他们完全不关心工人阶级家庭和他们的社会问题,因此,德莱克斯勒的主张肯定引起了他的兴趣。
那一天,希特勒后来又惊异地接到一张明信片,通知他,他已被接受参加了德国工人党。「我真觉得又好气又好笑,」他后来卧忆说,「我丝毫无意参加一个现成的政党,我要自己组织一个。他们对我的要求未免大自作主张了,根本不能考虑。」他正要这么写信作复,但是「好奇心又占了上风」,他决定去参加他们邀请他出席的委员会会议,亲自说明他不参加「这个荒唐可笑的小团体」的原因。
举行会议的酒馆是一家开设在赫伦街、名叫老罗森巴德的下等酒店——我穿过灯光阴暗、空无一人的餐厅,打开门到后面的一间屋子里,同委员会打了一个用面。在一盏昏暗的煤气灯下,围着桌子坐着四个青年,其中就有小册子的作者,她一见我进去就马上非常高兴地招呼我,欢迎我这个德国工人党新党员。
说真的,我非常吃惊。他们先读了上次会议的记录,对秘书投了信任票。接着司库作了账目报告——这个组织一共只有七马克五十芬尼的经费——也对司库投了信任票。这也记入了会议记录。接着第一主席读了给基尔、杜塞尔多夫和柏林的来信的答复,人人都表示同意,接着是就收到的来信作了一个报告——
讨厌啊,讨厌!这是最糟糕不过的俱乐部生活!难道我要参加这个组织吗?
但是坐在这间灯光昏暗的后室里的这些小人物身上却有什么东西吸引住他:那就是「渴望组织一个不仅仅是通常意义的政党的新的运动」。那天晚上,他回到营房,「考虑我一生中最难回答的问题:我是否应该参加?」他承认,理智告诉他要推辞。但是——正因为这个组织无足轻重,一个有精力和思想的青年人就有机会「进行真正个人的活动」。希特勒再三思考他能够「给这个任务」干些什么。
我不名一文,没有收入,这一点在我看来倒是最可以忍受的,而比较困难的则是,我是个无名之辈,侥幸活着或者死去,连最近的邻人也不会加以注意。此外,还有由于我缺乏教育而必然引起的困难。
经过了两天伤尽脑筋的思考以后,我终于决定我必须采取这一步骤。
这是我一生中最有决定意义的一个决定。跨出了这一步以后,就再也没有退路,也不可能有退路了。。
阿道夫 - 希特勒就这样成了德国工人党委员会的第七名委员。
这个微不足道的政党有两个成员值得在这里一提。他们日后证明对希特勒的崛起是很重要的。在慕尼黑陆军第七军区参谋部工作的恩斯特 - 罗姆上尉在希特勒之前参加了这个党。他是一个体格魁梧的职业军人,脖子粗壮像头公牛,眼睛细小像只肥猪,脸上疤痕斑斑,上半截鼻子在一九一四年给子弹打掉了,他生性爱好政治,有天赋组织能力,像希特勒一样,他对民主共和国和他认为应该对之负责的「十一月罪人」怀有强烈的憎恨。他的目标是重建一个强大的民族主义的德国,他同希特勒一样认为只有靠一个以下层阶级为基础的政党才能做到这一点,不像大多数正规军官,他本人就是来自这个阶级,他是一个狠毒、无情、猛干的人,不过也像许多早期纳粹党人一样,是个有相公癖的人。他参与建立了第一批纳粹党打手,后来扩建成为冲锋队,一直由他领导,直到一九三四年他被希特勒处决为止,罗姆不仅给这个新党带来了大批退伍军人和自由团义勇军,成了该党初期的骨干,而且由于他是控制着巴伐利亚的陆军的一名军官,也为希特勒和他的运动取得了当局的保护,有时甚至是支持。没有这种帮助,希特勒要想煽动人民推翻共和国的运动,也许是永远不能够得到真正开展的。可以肯定,没有巴伐利亚政府和警察的容忍,他是不可能安然无事地采取他的恐怖和恫吓手段的。
狄特里希 - 埃卡特比希特勒大二十一岁,常常被称为是国家社会主义的精神上的奠基人。他是一个机智的新闻记者,同时又是一个平庸的诗人和剧作家。他翻译过易卜生的《派尔 - 金特》(《PeerGent》),写过一些从未上演过的剧本。在柏林,他曾经像希特勒在维也纳一样,过了一阵子波希米亚式的流浪生活,成了一个酒鬼,吸过吗啡,据海登的材料,还进过精神病院,在那里,他才总算能把自己的剧本上演,让病人来当演员。他在战争结束时回到故乡巴伐利亚,在慕尼黑的艺术家荟集的施瓦勃林区的勃伦纳赛尔酒馆里,在一群钦慕者前面,宣传亚利安人的优越性,主张消灭犹大人,推翻柏林的「猪猡」。
「我们需要一个头子,」当时在慕尼黑工作的新闻记者海登引述埃卡特一九一九年对勃伦纳赛尔酒馆的常客作的演讲说,「他要能够吃得消机枪的声音。群众是需要吓一吓的。我们不能用军官,因为大家现在不再尊重他们了。最好是一个能说会道的工人——他不需要什么脑筋——他必须是个单身汉,这样我们就能吸引妇女。」
这个酗酒的诗人在阿道夫 - 希特勒身上发现了他一直在寻找的人。难道还有比这更自然的事情吗?他在德国工人党内成了这个新起的年轻人的亲密顾问,借书给他阅读,帮助他提高他的德文——文字的和口头的——把他介绍给自己的广大朋友,其中不仅有愿意出钱捐助该党经费和维持希特勒生活的阔佬,而且有像鲁道夫 - 赫斯和阿尔弗雷德 - 罗森堡这样的未来助手。希特勒对埃卡特的仰慕之情一直没有减退过,《我的奋斗》中最后一句话就是表示对这位古怪的导师的感激:他是——希特勒在该书的结尾中说——「最优秀的人,在他的著作中,在他的思想中,最后在他的行动中,一生致力于唤起我国人民」。
创建国家社会党的人就是这么一批无奇不有的失常的怪物,他们自己也不知道他们是在开始形成一个在十三年内将席卷欧洲最强大的国家而且为德国建立第三帝国的运动。思想混乱的锁匠德莱克斯勒提供了一个核心,酗酒的诗人埃卡特提供了一部分「精神上的」基础,经济学怪人弗德尔提供了可以算是意识形态的东西,有相公痹的罗姆提供了陆军和退伍军人的支持,至于将一个原来不过是酒馆小房间里的辩论会的组织建设成为一个势力强大的政党,这项工作的领导责任现在就落在这个年纪不满三十一岁、以前完全默默无闻的流浪汉阿道夫 - 希特勒的身上了。
自从在维也纳挨饿的日子以来在他心中沸腾的各种各样思想现在都找到了一个发泄的出路,迄今为止他的性格上的一直看不出来的内在精力现在开始迸发出来了。他促使他们原来是缩手缩脚的委员会开始组织规模较大的集会。他亲手在打字机上打请帖,发请帖。后来他说起,有一次,他发出了八十份请帖以后,「我们坐着等待客人们来临。一个小时后,『主席』不得不宣布『开会』。一共仍旧只有七个人,我们自己的七个人」。但是他并不气馁。他用油印办法增加了请帖的数目。他筹到了一些钱在本地报纸上刊登了一则开会的通知。他说,「这次成功简直是惊人的。出席的有一百一十一个人」。原来预定希特勒在一位「慕尼黑教授」发表了主要讲话后作第一次「公开」演说。但是该党名义上的首脑哈勒表示反对。「这位先生为人肯定是正直的,」希特勒后来说,「但是他却认为,搞别的名堂,我也许还行,演讲却绝对不行。我一共讲了三十分钟,在此以前,我只是自己直觉地感到而一点也没有把握的事情,现在却为具体事实所证实了:我是能够演讲的!」据希特勒自称,他的滔滔雄辞使听众像「过电」一样激动,其反应之热烈,从会后大家捐献了三百马克这件事可以得到证明,这暂时减轻了他们党在经济上的困难。
一九二○年初,希特勒把党的宣传工作接了过来,自从他在维也纳社会党和基督教社会党的活动中看到宣传工作的重要性以来,他一直对之非常下功夫。他立刻开始组织这个小得可怜的党做梦也想不到的最大规模的集会。时间订在一九二○年二月二十四日,会场假座著名的霍夫勃劳豪斯啤酒馆的宴会厅,其大可容近二千人。希特勒在委员会中的同伴们都认为他这样做是发疯了。哈勒辞职表示抗议,由德莱克斯勒继任,他也仍然表示怀疑,希特勒强调说,准备工作是他个人负责进行的。他对这次集会非常重视,因此在《我的奋斗》第一卷结束时还把这次集会作了一番介绍,他解释,这是因为,从这次集会开始,「党摆脱了小俱乐部的狭隘束缚,第一次对我们时代的最有力因素——舆论发生了决定性的影响」。
希特勒甚至没有预定要当主要演讲人。这个角色保留给一个名叫约翰内斯 - 丁菲尔德博士的推行顺势疗法的医生,他是一个用「日耳曼纳斯 - 阿格里科拉」的假名向报上投寄经济学文章的怪物,没有多久就变得默默无闻了。他的演讲结束后,台下毫无反应,接着希特勒开始演讲。据他的描写,当时情况如下:
大厅里有喊叫声,猛烈的撞击声,一些最忠实的战友和其他拥护者同捣乱分子打了起来——后者是共产党人和社会党人——秩序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恢复。我又能继续讲下去了。半小时以后,鼓掌声慢慢地开始压倒了叫喊声——将近四小时以后,大会己散,大厅渐空的时候,我知道,现在我们的运动的原则已经跟着德国人民一起走了出去,这些原则不可能再被遗忘了。
在演讲的时候,希特勒第一次阐明了德国工人党的二十五点纲领。这个纲领是德莱克斯勒、弗德尔和希特勒三人匆匆忙忙地拟出来的。会上的嘘叫声,大部是针对他宣读的纲领内容而发的,但是他还是认为纲领已全部得到通过,在一九二○年四月一日改名为国家社会主义德国工人党的时候,这个纲领成了该党的正式纲领。后来,为了策略上的原因,希特勒在一九二六年还宣布这个纲领是「不能改动的」。
这个纲领当然是骗骗工人、下层中产阶级和农民的大杂烩,到纳粹党执政的时候,大部分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许多对德国问题写文章的人都嘲笑过它,而且这个纳粹党领袖后来听到有人提到其中的某些内容时也颇为难堪,下不来台。但是,正如《我的奋斗》中所提出的重要原则一样,这个纲领中最重要的部分,第三帝国是执行了的,对德国国内外千百万人民造成了灾难深重的后果。
纲领第一点要求所有日耳曼人在一个大德意志国家内统一起来。希特勒担任总理后并吞奥地利及其六百万日耳曼人的时候,侵占苏台德区及其三百万日耳曼人的时候,他所坚决要求的和得到的不正是这一点吗?他要求归还但泽和波兰境内一些主要由日耳曼人居住的地区,以致造成德国对波兰的进攻和引起第二次世界大战,不正是为了这一点吗?在两次世界大战之间,有这么许多人对于希特勒不厌其烦地用书面写下来的纳粹目标,不是漫不在意,就是一笑置之,难道不可以说是世界上最不幸的事吗?一九二○年二月二十四日晚上在慕尼黑的啤酒馆里宣布的纲领中的一些反犹项目,肯定是个不祥的预告。其中规定:在德国,犹太人不能担任公职,甚至不能享有公民权利,不能参加新闻工作。在一九一四年八月二日以后到德国的犹太人一律都要驱逐出境。
党纲中不少段落显然仅仅是投合下层阶级的情绪的骗人玩意儿。当时下层阶级处境极为困难,激进的甚至社会主义的口号是很容易打动他们的。例如,第十一点要求取消不是靠工作而得到的收入,第十二点要求将托拉斯收归国有,第十三点要求国家分享大工业的利润,第十四点要求取消地租和禁止土地投机。第十八点要求对卖国贼、高利贷者、投机分子判处死刑,第十六点要求保持「一个健全的中产阶级」,坚决主张将垄断性的大百货商店收归公有,廉价租给小商人,这些要求都是在德荣克斯勒和弗德尔的坚持下列入的,他们两人显然真的相信国家社会主义的「社会主义」。后来当大工业家和大地主开始大批捐款给纳粹党的时候,这些要求颇使希特勒感到难堪,当然,根本谈不上执行了。
最后,纲领中有两点是希特勒一当总理后就马上加以执行的。
那就是要求废除凡尔赛和约和圣歇尔曼条约的第二点。最后坚决主张「建立一个强大的中央集权的国家」的第二十五点。这一点,同要求所有日耳曼人统一在德国之内的第一点和废除和约的第二点一样,是在希特勒坚持下列入纲领的。这一点说明,即使在他的党除了在慕尼黑以外很少为人所知的时候,他已经不惜冒失去本地群众支持的危险而开始把眼光放到更远的地方去了。
因为当时在巴伐利亚,分离主义的倾向很强烈。巴伐利亚人经常同柏林的中央政府发生冲突,他们要求减少——而不是增加——中央集权,以便已伐利亚能够实行自治。事实上,当时的实际情况确实也是如此,柏林的命令在各邦没有什么权威性。而希特勒想要得到的则不仅是在巴伐利亚的权力,而且是最后在全国取得权力,为了要掌握和行使这一权力,就需要一个像他已经设想到的那种独裁政权来作为高度集中的权力机构,取消各邦的半自治地位;而在魏玛共和国政体下,就像在霍亨佐伦帝国政体下一样,各邦都有自己的议会和政府。他在一九三三年一月三十日一上台以后首先采取的行动之一就是迅速实行该党党纲中很少人注意到、或者说很少人认真对待的这最后一点。我们不能怪他言之不预,因为他是一开始就用书面提出了充分的警告的。
煽动人心的演讲能力和态度激进、面面俱到的纲领,对于一个努力想要吸引人们注意和取得群众支持的新成立的政党来说,固然是很重要的,但是,仅仅这些条件还是不够的。希特勒现在就在开始注意提供更多的条件——多得多的条件,他的奇特的天才开始露出了苗头,发生了作用。他觉得,群众所需要的不仅仅是一些主张——那是说他能够不断地打入他们心坎的一些简单的主张——而且也需要标志和象征,那样才能够取得他们的信任;需要有声有色的大场面,那样才能够唤起他们的热情;需要暴力和恐怖的行动,这种行动如果成功的话,就能够吸引追随者并且使他们感到有压倒弱者的力量。(大多数德国人不都是崇拜强者的吗?)
我们上面已经说过,在维也纳的时候,他认为社会民主党对他们的政治敌人实行了「可耻的精神上和肉体上的恐怖手段」,她对于他所说的这种「恐怖手段」,很感兴趣。现在他就在自己的反社会主义的党内充分利用了这种恐怖手段。在开始的时候,退伍军人在集会上的任务是压制捣乱分子,必要的话,把他们轰出去。
一九二○年夏天,在该党的「德国工人党」的名字前添上了「国家社会主义」而成了国家社会主义德国工人党(缩写为 N.S.D.A.P.,简称纳粹党,这是大家现在所熟知的名称)。以后不久,希特勒就把一批拳大臂粗的退伍军人组成「纠察队」(Ordnertruppe),由曾经坐过牢的钟表匠艾米尔 - 莫里斯指挥。为了逃避柏林政府的镇压,他们有一个时期曾伪装为该党的「体育运动部」,但是隔不了多久,在一九二一年十月五日,他们正式定名为冲锋队(Sturmabteilung 缩写为 S.A.)。冲锋队员穿褐色制服,他们大部分是自由团中的冒险家,负责指挥的是约翰 - 乌里希 - 克林茨赫,他是声名狼藉的埃尔哈特上尉的一名下手,后者曾因为谋杀埃尔兹伯格案被判徒刑,最近才被释放出狱。
这些穿制服的无赖后来已不能满足于在纳粹党的集会上维持秩序了,不久就开始去捣乱其他党的集会。一九二一年曾有一次希特勒亲自率领冲锋队去袭击一个名叫巴勒施塔特的巴伐利亚联邦主义者预定要发表演讲的集会,使巴勒施塔特挨了一顿揍。希特勒因此被判处三个月徒刑,结果只关了一个月。这是他第一次尝到铁窗风味,出狱以后,仿佛成了一个志士,反而比以前更加受人拥护了。「那没有关系,」希特勒对警察当局吹嘘说,「我们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巴勒施塔特没有能讲成话。」正如希特勒几个月以前对一批听众所说的一样,「国家社会主义运动在将来要毫不客气地防止——如果必要的话,用武力来防止——一切可能涣散我国同胞思想的集会和讲演」。
希特勒要做艺术家没有成功,做宣传家却成了一个大师,他在一九二○年夏天触动了一个灵机,不能不叫人认为是天才的表现。他看到,纳粹党所缺少的是一个能够表达这个新组织的主张,打动群众的心灵的徽号,一面旗帜,一种象征,希特勒认为,群众必须要有一面明显的旗帜来随之前进,为之斗争。他在多方考虑和试了不少图样以后,想出了这样一面旗帜:红地白圆心,中间嵌个黑※【编者:用※来代表原书符号,因「好读」不能显示。维基是这样解释这个符号的:「梵文:好运的象征,是古代印度宗教的吉祥标志。中国唐代武则天将※定为右旋,定音为『万』,义为『吉祥万德之所集』。」】字。带钩十字的于字虽然是袭用古代的,日后却成了纳粹党的有力的和吓人的标记,最后也成了纳粹德国有力的和吓人的标记。希特勒从哪里得到这个念头,用※字来做党旗和党徽,他在《我的奋斗》中并没有提到,虽然他曾就这件事写了很长的一段话。
※字的历史同人类一样悠久。在特洛伊的废墟中,在埃及和中国的废墟中,都有人发现过※字。我自己也曾在印度古代印度教和佛教的遗物中看到过它。在近代,爱沙尼亚和芬兰这样一些波罗的海国家的国徽中也出现过它,德国自由团人员在一九一八年到一九一九年的战斗中曾在那里看到过。埃尔哈特旅在一九二○年卡普政变期间开进柏林时曾经把它漆在钢盔上。希特勒在奥地利的时候无疑在某个反犹政党的党徽中看到过它,也可能是埃尔哈特旅来慕尼黑的时候加深了他的印象。他说,许多党员们向他提出的图样不约而同地都有一个※字,而且有一个「来自斯端恩堡的牙医师」确实提出了一个「一点也不坏而且同我的图样很相像的」旗帜的图样。
至于颜色,希特勒当然不要他痛恨的魏玛共和国的黑红黄三色。他不想采用前帝国的红白黑三色旗,但是他喜欢这三种颜色,不仅因为一据他说——这三种颜色是「现有色彩最协调的颜色」,而且因为这三种颜色是他曾经为之战斗的德国军旗的颜色。不过它们得换个形式,于是便加了一个※字。
希特勒对他的独特创造感到非常喜欢。「这是一个真正的象征!」他在《我的奋斗》中惊叹说,「红色象征我们这个运动的社会意义,白色象征民族主义思想,※字象征争取亚利安人胜利的斗争的使命。」
不久又给冲锋队员和党员的制服设计了※字臂章。两年后,希特勒设计了纳粹的锦旗。供在群众游行时使用和在群众集会的主席台上装饰。这种锦旗模仿古代罗马的图样,上面是个黑色的金属※字,有一只鹰踩在一个银色的花环上,下面是个长方形金属框,刻有纳粹党的缩写字母,挂着有流苏的绳子,整个锦旗就是一面方形的※字旗,上面写着:「觉醒吧,德意志!」
这也许谈不上是「艺术」,然而却是最高超的宣传。纳粹党现在有了一个任何其他政党所不能比拟的标记,带钩的十字仿佛具有一种神秘的力量,吸引着在战后初期混乱的年代中一直彷徨无依、生活没有保障的下层中产阶级,鼓舞他们朝着一个新的方向采取行动。他们开始在它的旗帜底下聚集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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