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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努利的财富效用理论错在哪里?

发布于 2024-10-13 17:31:50 字数 4963 浏览 0 评论 0 收藏 0

费希纳并不是第一个试图找到一个函数将心理强度和刺激大小联系起来的人,他自己对此很清楚。1738 年,瑞士科学家丹尼尔·伯努利(Daniel Bernoulli)预先采用了费希纳后来的推理论证,并将其运用到对心理价值或钱的欲望(现在称其为“效用“)和钱的实际数量之间关系的研究当中。他认为,10 达克(从前流通于欧洲各国的钱币)对于已经有 100 达克的人的效用和 20 达克对于有 200 达克的人的效用是相同的。伯努利当然是正确的,因为我们通常用百分比来表示收入的变换,比如,我们会听到”她工资涨了 30%“这样的说法。他认为 30%的上涨率在富人和穷人中会唤起非常相似的心理回应,而涨了 100 美元却未必会有这样的效果。费希纳规则表明对财富变化的心理反应和已积累的财富值成反比,进而得出结论:效用是关于财富的对数函数。如果这个函数是正确的,则 10 万美元和 100 万美元间的心理距离与 1 000 万美元与 1 亿美元间的心理距离是一样的。

伯努利将自己的心理学知识运用到财富效用中,借以对风险评估问题给出一个全新的方法,这一问题对当时的数学家而言是一项很重要的研究课题。在伯努利之前,许多数学家就曾假设可以根据预期值对风险进行评估:预期值即对每个可能结果的概率进行加权后,得到的所有可能结果权重的平均值。例如,下面这个问题的预期值:

80%的概率赢得 100 美元和 20%的概率赢得 10 美元的预期值为 82 美元,即 0.8×100+0.2×10=82(美元)。

现在请自问下面这个问题:我是想接受上面这个风险收益还是想得到确定的 80 美元?几乎所有的人都想要得到确定数目的钱。如果人们在预期值的作用下估计不确定的前景的话,会更愿意尝试赌一把,因为 82 美元比 80 美元多。伯努利指出,人们实际上是不会用这种方式去评估风险的。

伯努利观察到,大多数人都不喜欢冒险(即不喜欢接受最不可能的结果),而且,如果在期望值相同的风险收益和确定收益中作选择,他们就会选择确定收益。事实上,一个规避风险的决策制定者会选择一件低于预期值的确定事情,实际上就是拿出一笔额外费用以避免不确定的事情发生。伯努利用心理物理学来解释这种风险规避现象的时间比费希纳提前了 100 年。他的想法简单明了,即:人们的各种选择并非基于金钱价值,而是基于各种结果的心理价值,即它们的效用。如此说来,一个风险的心理价值就不是对可能会得到的金钱收益量的平均加权,而是这些收益效用的平均值,每项收益都要乘上自身的概率。

财富值(百万达克)1 2 3 4 5 6 7 8 9 10

效用值 10 30 48 60 70 78 84 90 96 100

上面是伯努利计算出来的一个效用函数版本。从中我们可以看出从 100 万达克到 1 000 万达克之间不同财富水平的效用。你会发现,在 100 万达克的基础上加 100 万达克就会增加 20 个点的效用值,但是,在 900 万达克的基础上加 100 万达克增加的效用值就只有 4 个点。伯努利指出,财富的边际价值递减现象(在现代术语中)可以解释风险规避问题—人们一般愿意选择确定事件而非具有相同或稍高预期值的风险收益。请看下面这个选择:

获得 100 万达克和 700 万达克的概率相同效用:(10+84)/2=47

或者

肯定会得到 400 万达克效用:60

就金额来说,风险收益的预期值和“确定事件”是相同的(都是 400 万达克),但两种选择的心理效用是不同的,其原因就是财富的效用递减,即从 100 万达克到 400 万达克的效用增值是 50 个单位,但从 400 万达克到 700 万达克同样增量的财富效用的增值就只有 24 个单位。风险的效用是(10+84)/2=47(其两种结果的效用,每种结果都乘以其概率的 1/2),400 万达克的效用是 60。由于 60 比 47 大,根据这一效用函数,人们就会选择效用值更大的确定事件。伯努利认为,决策制定者在看到财富的边际效用递减时,就会规避风险。

伯努利的文章言简意赅,他用自己的新概念“期望效用”(他称之为“道德期望”)来计算下列问题:圣彼得堡的某位商人“很清楚在每年的这个时候,从阿姆斯特丹开往圣彼得堡的商船中每 100 艘通常会损失 5 艘”。那么,如果这位商人要想从阿姆斯特丹装运香料的话,他愿意给商船买多少钱的保险。他的效用函数解释了为什么是穷人买保险、富人卖保险。你可以从上述函数效用版本中看出,对于有 1000 万达克的人来说,损失 100 万达克会损失 4 个点的效用值(从 100 到 96);而对于只有 300 万达克的人来说,损失的效用值会更大,有 18 个点(从 48 到 30)。穷人当然愿意花点钱将风险转嫁给富人,而这就是保险的背后原因。伯努利还对著名的“圣彼得堡悖论“提出了一个解决方案,在该悖论中,风险的期望值(用达克表示)无限大时,人们愿意只花几达克来赌一把。给人印象最深的一点是,伯努利从财富偏好的角度对风险态度的分析经受住了时间考验,在 300 年后的今天,这一分析方法在经济分析中仍未过时。

伯努利理论令人尤为关注的地方在于它的经久不衰,尽管这个理论存在着严重缺陷。我们很少能从一种理论明确主张的部分中发现错误,这些错误往往隐藏在该理论忽视或假设的内容中。下面这种情况就是一例:

如今,杰克和吉尔每人都有 500 万美元的财富。

从前,杰克有 100 万美元,而吉尔有 900 万美元。

他们如今是不是一样高兴?(他们的财富效用相同吗?)

从伯努利理论的角度来看,杰克和吉尔的财富效用是使人们更快乐或更不快乐的原因。两人如今拥有同样的财富,因而,伯努利理论认为他们应该同样快乐,然而就算从来没有学过心理学,你也知道如今的杰克非常高兴,而吉尔却非常失望。其实我们知道,即使杰克如今只有 200 万美元而吉尔仍有 500 万美元,杰克也会比吉尔更高兴。所以伯努利的理论肯定是错误的。

杰克和吉尔体验到的快乐是由他们财富的近期“变化”决定的,而不是由界定其参照点(杰克 100 万美元,吉尔 900 万美元)的不同财富现状决定的。这种参考依赖普遍受感觉和知觉影响。同样的声音,如果你在它之前听到的是低声耳语,就会感觉这个声音很大;而若在它之前听到的是大声吼叫,就会感到这个声音很小。要预估(声音)音量的主观体验,只知道声音的绝对音量还不够,你还需要知道听者进行自主比较的参照声音的大小。同样,在判断一张纸上的灰点是深还是浅时,你也需要知道这张纸的颜色如何。在预测一笔财富的效用之前,你同样需要了解其参考值。

为说明伯努利理论的缺陷,我们再来看下面这个关于安东尼和贝蒂的例子:

安东尼目前的财富是 100 万美元。

贝蒂目前的财富是 400 万美元。

现在,安东尼和贝蒂都要在风险和一个确定事件中作出选择。

风险:拥有 100 万美元和 400 万美元的概率相等

或者

确定选项:肯定能拥有 200 万美元

根据伯努利的解释,安东尼和贝蒂面临着同样的选择:如果选择赌一把,他们的预期财富将会是 250 万美元;如果他们选择确定选项,其预期财富则会是 200 万美元。据此,伯努利就会预期安东尼和贝蒂会作出同样的选择,但这样的预测是不正确的。之所以再度失败,还是因为这个理论在安东尼和贝蒂考虑自己的选择时并未给两人提供不同的参照点。如果站在安东尼和贝蒂的角度考虑一下,你很快就会发现目前的财富非常重要。他们也许会这样想:

安东尼(目前拥有 100 万美元):“如果选择确定选项,我的财富肯定会翻倍。这是相当有吸引力的。同样我也可以选择赌一把,那样我的财富要么翻 4 倍,要么什么也得不到。“

贝蒂(目前拥有 400 万美元):“如果选择确定选项,我肯定会损失一半财富,这将是非常可怕的。同样我也可以选择赌一把,那样我的财富要么会损失 3/4,要么一点也不损失。“

你能感觉到安东尼和贝蒂很可能会作出不同的选择,因为那个拥有 200 万美元的确定选项会使安东尼高兴,却会让贝蒂痛苦。还有一点需要注意,那个“最糟糕”的结果与那个“确定的”结果有何不同:对于安东尼来说,这种不同是财富翻倍或什么也得不到;而对于贝蒂来说,这种不同则是损失一半财富和损失 3/4 财富之间的不同。贝蒂更有可能会选择碰碰运气,就像其他人在面对非常糟糕的选择时所做的一样。在我讲述关于安东尼和贝蒂的故事时,他们都没有想到自己的财富状态:安东尼想的是得到,而贝蒂想的是损失。尽管他们面对的可能财富状态是相同的,但他们的心理过程却完全不同。

因为伯努利的模式没有考虑到参照点,因此期望效用理论并没有体现出对安东尼而言的好结果对贝蒂来说却是坏结果这一明显事实。他的模式能解释安东尼的风险规避,却不能解释贝蒂对风险收益的偏好。这种冒险赌一把的做法在企业家和指挥官们束手无策时总会成为他们的不二选择。

所有这一切都很明显,不是吗?人们很容易认为是伯努利本人构建了类似的例子并建立了一个更为复杂的理论来解释这些例子,但由于某种原因,他没有这样做。人们也可能认为与伯努利同时代的业界同仁并不同意他的观点,或者说后世学者在读到他的文章时会反对他的观点,但由于某种原因,他们也没有这样做。

令人费解的是,结果效用这一概念在这些明显的反例面前如此不堪一击,却为何存在了这么长时间?我只能通过我常在自己身上发现的学者思维的一个弱点来解释这一现象。我称这个弱点为理论诱导的盲区(theory-induced blindness),即一旦你接受了某个理论并将其作为一个思考工具,就很难注意到其错误。如果你碰到一个似乎和这个模式不相符的例子,就会认为肯定有一个非常合理的解释,只是不知为什么你没有发现这个解释而已。你认为这个理论无可指摘,而且很信任认同这个理论的那群专家。很多学者都曾有那么一刻想起安东尼和贝蒂或杰克和吉尔这样的例子,而且偶尔会注意到这些例子与效用理论并不吻合。不过,他们没有继续深究,没有说“这个理论严重错误,因为它忽略了效用不仅仅依赖于某人目前的财富,而是依赖其财富的来源这一事实”。正如心理学家丹尼尔·吉尔伯特所观察到的那样,怀疑是件苦差事,而且运用系统 2 很容易令人疲惫。

示例—伯努利理论的错误
“3 年前,他有 2 万美元的奖金,他对此已经很满意了,但他的薪水自那以后只涨了 20%,所以他需要更多的奖金来获得同样的效用。”
“两个人都愿意接受自己拿到的薪水,但他们对这份薪水的满意度不一样,因为他们的参照点是不同的。她目前的薪水更高。”
“她在申请离婚赡养费。实际上她愿意调解,但他更愿意上法庭。这种分歧是意料之中的—她只能稳赚,所以要规避风险;而他面对的却都是糟糕的结果,所以他更愿意冒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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