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口如瓶
一旦发现了“不能说的话”,下一步怎么办?我的建议就是别说,至少也要挑选合适的场合再说,只打那些值得打的仗。
假设未来的某一天,世界上爆发了一场运动,黄颜色被禁止了。任何东西都不得涂成黄色,违者就是“黄色分子”(yellowist),以破坏社会稳定罪论处。橙色可以容忍,但也很可疑。有一天,你终于觉醒了,意识到错的不是黄颜色,而是这个社会。如果公开这样说,就会被打成“黄色分子”,无数正义人士义愤填膺,对你口诛笔伐。如果你以此作为人生目的,一定要为黄颜色平反昭雪,现在的局面可能正中你下怀。但是,如果你的兴趣主要是别的事情,变成他人眼里的“黄色分子”对你是极大的干扰。与笨蛋辩论,你也会变成笨蛋。
这时你要明白,自由思考比畅所欲言更重要。如果你感到一定要跟那些人辩个明自,绝不咽下这口气,一定要把话说清楚,结果很可能是从此你再也无法自由理性地思考了。我认为这样傲不可取,更好的方法是在思想和言论之间划一条明确的界线。在心里无所不想,但是不一定要说出来。我就鼓励自己在心里默默思考那些最无法无天的想法。你的思想是一个地下组织,绝不要把那里发生的事情一股脑说给外人听。“格斗俱乐部”的第一条规则,就是不要提到格斗俱乐部^。
^「《格斗俱乐部》(Fight Club)是1999年的美国电影,讲述了一个地下组织发起人的故亊。在电影中,加入“格斗俱乐部”的第一条规则就是不得谈论格斗俱乐部。——译者注」
1638年,英国诗人弥尔顿(John Milton)准备第一次访问意大利。曾经担任英国驻威尼斯大使的沃顿爵士(Hemy Wootton)告诉弥尔顿要记住一句座右铭“i pensieri stretti & il viso sciolto”。字面意思是“守口如瓶,笑脸相迎”,也就是说,你要对每一个人微笑,但是不要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这是很明智的建议。因为弥尔顿是一个喜欢争论、好打嘴仗的人,而当时罗马教廷的宗教裁判所非常强势,所以沃顿爵士才会这样建议他。需要记住的是,弥尔顿的时代与我们的时代并没有本质不同。每个时代都有自己的忌讳,如果你触犯它们,就算没有坐牢,至少也会为自己惹来麻烦,干扰了正常生活。
我承认,“守口如瓶”看上去是一种怯儒的行为。每当我读到山达基教会(Scientology)的信徒对批评者骚扰不断^,或者抗议以色列侵犯人权的人士被贴上“反犹太人”的标签^^,或者研究人员受到DMCA^^^诉讼威胁^^^^,我内心就有一个声音在高喊:“好吧,你们这些混蛋,让我们来说清楚。”可是问题在于,“不能说的话”太多了,如果口无遮栏,你就没时间做正事了。为了与他人论战,你不得不变成一个语言学家,比如诺姆·乔姆斯基^^^^^。
^「Richard Behar, "The Thriving Cult of Greed and Power", Time, 1991年5月6日。」
^^「Patrick Healy, "Summers hits 'anti-Semitic' actions", Boston Globe, 2002年9月20日。」
^^^「DMCA指美国的《数字千禧年版权法》(Digital MillenniumCopyrightAct),该法律主要保护版权作品的互联网传播权。DMCA规定,如果某个网站侵犯了你的版权,你可以向网站所有者或者主机服务商发出通知,要求撤下侵权内容,这个通知就叫做“DMCA通知”。如果对方没有及时采取行动,你就可以把它告上法庭。——译者注」
^^^^「"Tinkerers champion", The Economist, 2002年6月20日。」
^^^^^「我这里不是指你一定要持有诺姆·乔姆斯基的观点,而是指你不得不变成一个专业的辩论者(controversialist)。如果说了“不能说的话”,你就同时得罪了保守派和自由派,两派都会与你辩论。好比回到维多利亚女王时代的英国,你同时得罪了辉格党和托利党,那么你的一张嘴怎么能是两大党派的对手呢?(编者注:诺姆·乔姆斯基是著名的语言学家,麻省理工学院的语言学和哲学教授。)」
“守口如瓶”的真正缺点在于,你从此无法享受讨论带来的好处了。讨论一个观点会产生更多的观点,不讨论就什么观点也没有。所以,如果可能的话,你最好找一些信得过的知己,只与他们畅所欲言、无所不谈。这样不仅可以获得新观点,还可以用来选择朋友。能够一起谈论“异端邪说”并且不会因此气急败坏的人,就是你最应该认识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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