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语篇研究简介
一、术语理解
不同学者对“Discourse”和“Text”这两个术语存在不同的理解和用法,他们在不同的理论框架中,从不同角度,运用不同分析方法对这两个术语作出了不同的解释。有学者(如Coulthard、Winter等)用Discourse指口头语言,Text指书面语言;有学者(如Halliday、Quirk等)用Text指口头语篇和书面语篇;有学者(如McCarthy,1991:12,32;Widdowson)认为Discourse包括口头语言和书面语言。还有学者(如van Dijk,1972:7)将Text视为抽象的语言实体(abstract linguistic entities),而将Discourse视为可观察到的实体(observational entities),也有学者(如Bertinetto,1979)将Text视为Discourse的一个单位;Cook(1994:24—25)认为Text是一个与语境无关的语言形式,其意义是恒定的(the linguistic forms in a stretch of language,its meanings are constant for all users),将Discourse视为使用中的一个具有连贯性的语言片段,依靠语境获得语义(a stretch of language in use,taking on meanings in context for its users,a discourse is a coherent stretch of language),并把语篇分析(Discourse Analysis)定义为“研究和解释语篇的连贯性(the study and the explanation of this quality of coherence)”。还有很多其他不同用法(参见Vitacolonna,1988:435)。Harris(1952)将Disourse和Text两词互换使用。胡壮麟(1994:2—3)认为:这两个术语基本同义,英美国家的学者常用Discourse,欧洲大陆学者常用Text。本书拟用“语篇”统而称之,既包括口头语篇,也包括书面语篇。现小结如下:
图 10.1
Halliday & Hasan(H & H,1985:10,17)认为功能是语言的一种根本属性(a fundamental property of language),并以此为出发点论述了语篇(Text):
By functional,we simply mean language that is doing some job in some context,as opposed to isolated words or sentences.… So any instance of living language that is playing some part in a context of situation,we shall call a text.It may either spoken or written.(我们所说的“功能”,仅指语言在某一语境中能发挥的作用,与独立的词或句相对……。因此,我们可把活语言中任何能在情景语境中发挥某种作用的实例称作“语篇”,它可能是口语的或书面的。)
他们进一步明确指出:语篇就是具有功能的语言(Text is language that is functional),以此为标准来界定语篇,并将语篇视为语义单位(A text is essentially a semantic unit)(1985:10),是一个语义连贯的整体。陈平(1987)也从功能角度界定了语篇,他说:
由前后相连的句子构成的段落,如果在语言交际中表现为一个相对独立的功能单位,我们便称之为篇章(text)。
Dirven & Verspoor(1998:194)将“Text”视为使用语言(不包括非语言和副语言交际:non-verbal & paralinguistic aspects)进行交际的一种形式,并将其定义为“the linguistic expressions used in communication between people and the interpretation the hearer or reader makes of them”。这一定义既适用于口头语篇,也适用于书面语篇,现图示如下:
图 10.2
Dirven & Verspoor(1998:194)以其为出发点将语篇语言学定义为:“the study of how S(speaker,writer)and H(hearer,reader)manage to communicate via texts,that is how they go beyond the text(words)they produce or have in front of them to see the relations between the sentences,the paragraphs,the sections,etc.”这一定义主要包括三方面的内容:
(1)双方如何通过语篇交际(如:依靠框架知识进行推理);
(2)识别语篇之外的意义(如:语篇意义并非句义之和);
(3)识别句、段之间的关系(如:衔接手段和语义连贯等)。
据此,语篇可分别从形式上和功能上作出描写,这也是两种常见的语篇定义:
(1)从形式上说,语篇常为大于句子的语言单位(beyond sentence-level,larger than a sentence,sequence of well-formed sentences),前者由后者构成。当然也可能一两个词或一句话就是一个语篇,如“Exit.”“No smoking!”“着火了!”但在大多数情况下是超句的。在英语中,使用形式上的衔接手段对于形成语篇连贯性是有一定的重要作用,但不是必不可少的唯一条件。
(2)从认知功能上说,语篇是一个语义单位,它必须具有语义上的连贯性。所谓连贯性,是指语义成分在意义上的关联(黄国文,2001:11),笔者拟从认知功能角度将其描写为:一组语句可构成一个有意义的整体,具有概念成分上的照应性,命题发展的索引性(即能从语篇中发现命题发展的线条,信息互有关联),语用推理上的顺应性,这样就能保证激活的语篇信息在心智上具有链接性,能形成一个统一的认知世界,这个语篇就具有连贯性。
二、语篇研究简史
随着语篇研究日益成为广大语言学家所关注的焦点,在20世纪50—60年代出现了两个术语:话语分析(Discourse Analysis)和篇章语言学(Text Linguistics)。美国语言学家Harris于1952年在Language 第28期上发表了题为“Discourse Analysis”的论文,首次使用了“话语分析”这一术语,这篇论文常被视为现代话语分析的开端。他指出语言并不仅仅通过词和句子来体现,而且还通过有内在联系的语篇来体现,因此语篇可以从单句的表达直至10卷篇幅的巨著,从一个独白直至联合广场的公开辩论。英国语言学家Firth(1957)指出对句子意义的理解须在一定语境下发生的语篇中才能被清楚地理解,提倡要分析语段。
到60—70年代,越来越多的学者对话语分析感兴趣,使之逐步成为语言学研究中的一门新兴学科。德国语言学家Peter Hartmann于1964年发表了著名论文,题为“Text,Texte,Klassen von Texten”,被认为是篇章语言学(Text Linguistics)的创始人(Vitacolonna,1988:423);Schmidt(1968)、Harweg(1968)于20世纪60年代末再次论述篇章语言学;到了70年代该学科逐渐为许多语言学者所瞩目,又有一批新作问世(参见Beaugrande & Dressler,1981:14)。
到了80—90年代,国外又出版了不少语篇分析的专著,如Beaugrande(1980,1991)、Beaugrande & Dressler(1981)、Stubbs(1982)、Brown & Yule(1983)、van Dijk & Walter(1983)、van Dijk(1984,1985)、János Petöfi(1988)、Cook(1989,1994)、McCarthy(1991)、Hatch(1992)、Gee(1999)等等。
系统功能语言学派对语篇分析更是情有独钟,直接将语篇作为研究语言的基本单位(H & H,1976,1985),认知语言学派也正逐渐将研究范围拓展至语篇层面。
Beaugrande于1990年曾把60年代至70年代中的语篇研究称为“语篇语法(Text Grammar)”阶段,70年代中之后的语篇研究称为“语篇性语言学”阶段(参见胡壮麟,1994:5)。语篇语法理论将语篇研究视为是句法研究的延伸 ,认为语篇的性质和特点基本上与句子相同,可用描写句子的方法来研究,语篇语法就是一种相对于单句语法的多句语法,重点论述配列和组织句子的语篇生成规则。语篇语言学理论认为语篇之所以成为语篇不在于其语法性(Grammaticality),而在于其语篇性(Textuality:语篇基本特征的总和,又叫“语篇特征”)。Beaugrande & Dressler(1981)指出:一段言语之所以能成为语篇是因为它具有语篇性,并提出了语篇性的七个标准,也就是凡是语篇必须满足以下七个条件:衔接(Cohesion)、连贯(Coherence)、意图性(Intentionality)、可接受性(Acceptability)、信息性(Informativity)、情景化(Situationality)、互文性(Intertextuality)。
但Beaugrande的分法不一定完全准确,因为在60—70年代中这个时期语篇研究者并不完全都是基于语篇语法的,而且语法分析方法在语篇层面上也不是一无是处,即使在70年代中期之后也还有学者在使用,不少学者是将两种方法结合起来进行语篇研究的,如系统功能语言学就是这样,H & H对语篇衔接理论的论述就是分别从语法和词汇两个方面作出的。胡壮麟(1994:6)曾根据时间流程将语篇研究分为三个时期:
(1)启蒙时期(50年代至60年代初);
(2)开拓时期(60年代初至70年代中期);
(3)巩固时期(70年代中期至今)。
三、语篇研究的语言学理论
语篇是当代许多学科的共同研究对象,如文学、哲学、符号学、心理学、逻辑学、社会学、人类学、认知科学等。美国著名语言学家Schiffrin(1994)曾论述了6种可用于语篇分析的理论:言语行为理论、互动社会语言学、交际文化学、语用学、会话分析,变异分析。下文主要简述不同学派的语言学家基于不同理论、从不同角度对语篇作出的研究。
结构主义语言学认为语篇是有自身结构的静态的语言单位,因此语篇研究可从分析结构、要素、规则,句序等方面入手。Harris曾按照标准配列方法将语篇切分成若干基本单位,注重分析语篇中重复出现的形态音位结构和句法结构,并尝试用形式描写的方法来归纳语篇结构的基本特征,主张运用“分布分析法”来分析语篇的框架。后来的学者还用结构分析法来分析叙事结构。但这种方法忽视语篇的意义和内容,语篇的动态特征,不考虑语境的作用,因此必将面临许多困难。
社会语言学将语篇置于社会文化背景中进行研究,关注语篇中所体现出的社会功能、交互活动(Interaction)的类型和结构、协商(Negotiation)的方式和过程,社会文化因素对语篇的影响等,强调语境与语篇之间的辩证关系,其中亦有学者对分析口语语料、概括实际使用中的语言规律感兴趣。话轮、邻近对、序列也是他们所关心的内容之一。
心理语言学经常运用心理学的研究方法,着重探讨语篇(口语和书面语)的生成过程和模式,以及理解语篇的心理机制。如Beaugrande & Dressler(1981)认为语篇是一系列基于互动的心智运行程序的结果,并提出了语篇的生成模式,包括:(1)确定目标和语篇类型的计划阶段;(2)确定主题的思想形成阶段;(3)从记忆存储中寻找知识的发展阶段;(4)寻找与已激活内容相匹配的语言形式的表达阶段;(5)运用语法知识在表层进行线性排列的语法合成阶段。
形式主义语言学经常运用真值来描写语句与现实世界之间的对应关系,并基于这一观点尝试运用形式化的方法来描述语篇。还有学者(如van Dijk)基于转换生成理论,以图对语言使用者的语言能力作出严谨的形式化描写,用以解释语篇生成的机制。计算语言学喜好分析语篇的加工模式以及语篇结构的数理规律,以期能获得相关数据,完善形式主义语言学理论。
有些语言哲学家(如言语行为理论家)将人类的言语视为一种行为、一种活动,认为说话即做事。据此,语篇也同样具有言语行为的性质,可将“施为行为”视为语篇结构的基本单位,这样语篇就是由一个个部分行为组合而成的复合行为,他们尝试描写部分行为是如何组成语篇复合行为的,揭示语篇行为结构与相应的语言结构之间的关系。
Brown & Yule(1983:Preface)也主张运用语言学的方法来分析语篇,研究人们如何运用语言来交际,发话者如何建构语言信息,受话者如何理解语言信息,并提出了将语篇作为社会现象和认知现象加以研究的观点(1983:271,200)。
功能语言学注重从功能、语境和语用等角度论述语言,主张将语篇置于社会文化情景中进行系统分析,放到更广泛的社会活动中进行考察,更关心诸多宏观和微观的语境因素如何促成和制约语篇的进展,研究语篇所担负的社会、交际、文化、政治等功能,并通过语篇分析来深入剖析社会活动、交际策略、文化现象、意识形态等领域的问题。系统功能语言学对语篇研究进行了开拓性尝试,主张将语篇分析与情景语境(如语域分析)结合起来,主要通过分析文内的衔接手段、篇章结构、信息排列与分布,主位推进模式等来论述语篇连贯,这种分析方法具有较高的可操作性,对语篇分析作出了重大贡献(参见下文)。
认知语言学受到认知科学和功能语言学的影响,也从词句层面进入到语篇层面。认知科学家在20世纪70—80年代常采用“The AI Approach”(即The Artificial Intelligence Approach)语篇分析方法,主要从框架结构、激活理论、建构原则等角度来研究世界知识的心智表征,以期能建立常规模式,并以此为基础来分析连贯,解读语篇,便于进一步研究计算机翻译和人机对话,他们的观点和方法给认知语言学家研究语篇带来了很多启发。功能语言学家对语篇研究的成果也使得认知语言学注意到语篇分析的重要性。进入20世纪90年代,许多认知语言学家开始将其研究拓展到了语篇层面,如Chafe(1994)、Tomlin(1994)、Coates(1995)、Givón(1995)、Gernsbacker(1995)、Goldberg(1996)、Pütz & Dirven(1996)、Sanders(1997)、Hoek(1999)、Langacker(2001)等,从而扩大了认知语言学的研究范围。1997年7月在荷兰召开了第五届国际认知语言学大会,专题讨论语篇研究,于1999年由Hoek、Kibrik、Noordman编辑出版了Discourse Studies in Cognitive Linguistics 论文集。在2001年出版的Cognitive Linguistics (12—3)中的六篇论文都是关于语篇分析的。2003年7月在西班牙召开的世界第八届国际认知语言学大会的中心议题之一就是:认知语言学与语篇分析。正是他们的努力和奋斗,使得语篇的认知研究得到不断发展,同时这也是对功能语言学在语篇研究上的发展(参见第一章第三节第三点),必将进一步完善语篇分析理论。
本章基于Lakoff的体验哲学和ICM理论,以及Langacker的动态分析方法,提出语篇的认知世界分析方法,并将认知世界分为两部分,即ICM和背景知识,结合认知语言学在分析词句层面上所采用的几种基本认知方式(主要包括:体验、激活、突显、原型范畴、关联等)来分析语篇,特别是语篇的连贯性,以尝试能为认知语言学建立一个统一的分析理论。
如果你对这篇内容有疑问,欢迎到本站社区发帖提问 参与讨论,获取更多帮助,或者扫码二维码加入 Web 技术交流群。
绑定邮箱获取回复消息
由于您还没有绑定你的真实邮箱,如果其他用户或者作者回复了您的评论,将不能在第一时间通知您!
发布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