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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九一一事件

发布于 2024-04-05 21:27:53 字数 4959 浏览 0 评论 0 收藏 0

从十六岁开始,我基本上算是一个人住。母亲忙于工作经常不在,空荡的房子只剩我一人。我自己安排行程、料理三餐,洗衣、打扫也都自理。除了付帐单外,一切事情靠自己。

我拥有一台一九九二年本田白色Civic轿车,我开着它四处趴趴走。我在车上总听着99.1另类摇滚电台WHFS(现在听我的是它的招牌节目),只因当时大家都如此做。我不擅于从众,但我很努力尝试。

我的生活像是个循环,不断在我家、学校以及朋友间循环。而在朋友圈当中,又以最近在日文课认识的新同学与我最为亲近。我不确定我们是何时混在一块的,但自下学期开始后,我们上课目的除了学日文外,也是为了看到彼此。顺带一提,这正是看似平常的最佳方式:让你周遭围绕着一群和你一样怪的人。在这群朋友中,有不少人是艺术家新星与平面设计师,他们非常沉迷于当时颇具争议的日本动漫。随着友谊加深,我对于动漫的认识也逐渐加深,后来甚至可以对一系列新作品发表影评,包括《萤火虫之墓》、《少女革命》、《新世纪福音战士》、《星际牛仔》、《圣天空战记》、《神剑闯江湖》、《风之谷》、《枪神》与《秀逗魔导士》,而我个人心头最爱则是《攻壳机动队》。

在他们当中,有个女生名叫小梅(Mae)。她当时二十五岁,年纪比我们大上许多。她的作品在市面上可以买到,而她私下热衷于扮装(Cosplay),所有人都崇拜她。小梅是我练习日文会话的伙伴,我后来才发现,她还经营着非常成功的网页生意。我将这家公司命名为松鼠企业,原因是她有次在紫色包包里塞了一只貌似松鼠的蜜袋鼯宠物。

而这正是我变成自由工作者的原因,我为了小梅一头栽进网页设计领域。她(或说她的公司)私下雇用我,时薪三十美元现金,这算是极好的待遇。但我实际工作时数远高于帐面纪录。

我不介意小梅以微笑当作报酬,毕竟我深深痴迷于她。尽管我没有刻意隐藏爱意,但我不确定她是否注意到此事。毕竟我从不迟交稿件,而只要是她的事,再小的忙我都会帮。此外,我的学习速度极快。若公司只有两名员工的话,那你一定得身兼数职。虽然我在任何地方都能工作(网页设计只需网络),但她希望我到公司上班。所谓的公司其实就是她家,也就是一间两层楼的联排别墅,她与她的老公诺姆(Norm)一起住在里面。诺姆是个干净俐落的聪明人。

是的,你没听错,小梅已婚。而他们的房子就位于米德堡西南方基地,诺姆是驻守该基地的空军语言学家,目前为国家安全局工作。我无法告诉你,若你家是联邦政府财产或军事基地的话,你在家开设公司是否合法。但做为一名爱上已婚女性的少年,且这名女性还是你的老板,那我也不是什么奉公守法的人。

现在想起来很不可思议,当时的米德堡军事基地任人出入,没有路障、岗哨与带刺铁丝网的阻拦。我可以开车进入基地(全球最大情报机构国安局就位于此),任由车窗随意拉下、音乐大声放送,途中不会遭到拦查,更不必出示任何证件。日文班约四分之一的人每两周便在小梅家中小聚一次,大家一起观看或制作动漫作品,我们进出基地丝毫不受限制。我们视其为理所当然,毕竟在那个时代,学校校园与电视剧最流行的一句话是:我们是自由国家,不是吗?

周一至周五期间,我一早便开始上班。在诺姆出门后,我会驶入他们家的死胡同,然后进到屋内工作一整天,并在诺姆回家前离开。为小梅工作的两年期间,我和诺姆偶尔还是会遇到,他非常亲切大方。我一开始以为,他没注意到我对小梅的爱意,或认为我根本不是对手,因此不介意我和他太太同处一室。但我们有天碰巧遇上时(他刚回家,而我正要离开),他刻意提到,他在床头柜上放了把枪。

松鼠企业体现网络泡沫时期新创公司的典型样貌,换句话说,我们这些小型企业为了蝇头小利而削价竞争。它的运作原理是:一间大型企业(像是汽车制造商)雇用知名广告或公关公司协助创建网站,希望提升网络能见度。这些企业对于网站架设一无所知,而广告或公关公司懂得比这些企业多一些,于是他们在人力银行刊登征人启事,希望找到合适的网页设计师。

在看到征人启事后,由小梅和我老少配组成的松鼠企业便会竞标争取工作,但由于竞争者多,得标者必须将价格砍到见血。且得标者还得支付一笔费用给人力银行,最后拿到的报酬根本无法养活一名劳工,更别提是一间公司。除了金钱报酬低之外,网页设计师还得承受心理羞辱,因为广告或公关公司会抢走功劳,对外宣称作品皆是出自于他们之手。

在小梅这位老板的带领下,我更加认识这个世界(尤其是商业领域)。小梅精明能干、工作又比别人认真,因此在这个男性主宰的产业闯出一片天。而这种客户压榨劳工的企业文化,促使自由工作者寻找这套体制的漏洞。小梅在这方面相当厉害,她总有办法和最大客户直接谈妥交易,不必透过人力银行中介。而由于我在技术层面提供全力支持,小梅得以将精力专注于企业经营或艺术作品上头。她将插画技巧扩展至商标设计并提供品牌谘询服务。对我来说,这些编码技术非常简单、容易上手,虽然重复性极高,但我没有丝毫怨言,即使是操作最枯燥的Notepad++软件,我也甘之如饴。为了爱情,我们可以付出一切,单相思更是如此。

我不禁怀疑,小梅是否早就知晓我对她的感觉,并利用这种不对等的关系获得好处。但就算我深受其害,我也心甘情愿,和小梅在一起时,我变成更好的人。

然而,在松鼠企业工作一年后,我体认到自己必须为未来打算。在信息科技产业,获得业界认可变得越来越重要。大部分进阶工作开始要求应征者必须获得IBM、思科等大型科技公司官方认可的证照。至少,广播广告经常放送类似观念。我有天开车回家时又听到一则广告,虽然我已听过无数遍,但这次我决定采取行动、拨打电话报名微软认证课程,该课程由约翰.霍普金斯大学电脑培训中心提供。虽然课程听起来很像诈骗,包括高得吓人的学费、位置位于分校而非本部等,但我压根不在乎。这是一桩赤裸交易,让三方各得利益。由于科技人才需求激增,微软可获得额外课程收入,人资主管可假装这张昂贵证书能有效筛选人才,区分真材实料的专业人士与肮脏的冒牌货,至于无名氏如我则能在履历挂上约翰.霍普金斯大学的荣耀头衔,大大地提高应征录取机会。

科技业创造出资格认证机制后,随即将此作为业界标准。A+认证代表你能够提供电脑维修服务,Network+认证则认可你拥有基本网络维护工作的能力,这些都帮助让你成为线上服务支持中心(Help Desk)的一员。其中最有用的是微软认证系列,包括入门级的微软认证专家(MCP)、更高阶的微软认证系统管理员(MCSA),以及最高等级微软认证系统工程师(MCSE)。这些认证是你发财的机会,确保你踏上光明前程。MCSE年薪最低四万美元起跳,这样的薪资在当时算是不错,更是十七岁的我难以想像的。仔细想想,这其实很合理,微软股价早已突破一百美元,而创办人比尔盖兹更多次成为世界首富。

若从技术层面来看,MCSE认证虽取得不易,但在自命不凡的骇客眼中,这也不需要什么特殊才智,唯一麻烦的是得付出大量时间与金钱。我必须参加七场个别考试,每场报名费一百五十美元,而这一系列认证课程更要价一万八千美元。我当然没完成课程就直接去考试,因为我实在受够了上课,但不幸的是,这些课程无法退费。

如今的我债台高筑,更有理由和小梅待在一块,因为我必须赚钱。我要求她提高我的工作时数,她欣然同意并将我上班时间提早至九点。对于自由工作者而言,这个时间实在太早了,而这也是我某个礼拜二早上差点迟到的原因。

那天,在美丽的蔚蓝天空下,我在32号公路放慢车速,因为我不想吃上超速罚单。幸运的话,我应该能在九点半前抵达,我打开车窗,将手伸出车外感受风的流动,真是幸运的一天啊。我扭开车内收音机听起广播,等待新闻结束后的交通路况播报。

正当我打算从康乃路抄捷径切入米德堡时,广播里传来一则突发新闻,内容是有架飞机在纽约市坠毁。

我抵达后,小梅帮我开门。我跟在她身后,从昏暗的入口走楼梯到楼上办公室。狭小的办公室就在卧房旁边,里面没什么家具,就两张桌子并排,旁边放置一个绘图桌与她的宠物笼子。虽然坠机新闻令我有些分心,但是我们还有工作得完成。我强迫自己把心思集中于手边任务。我才刚打开文字编辑器里的资料夹(我们为网站亲自编码),一旁的电话便响起。

小梅接起电话。什么?真的吗?

我们两人坐得很近,因此我能听到她丈夫的声音,他不停地吼叫。

小梅看起来似乎受到惊吓,她随即上网查看新闻。虽然楼下有台电视,但实在太远了。我仔细读了一下新闻,内容是:有架飞机撞上世贸中心的双子星大楼。小梅这时回应,好的,哇,我知道了,随即挂上电话。

她转向我说道,第二架飞机刚撞上世贸大楼。

直到那一刻,我才发现这不是意外。

小梅表示,诺姆觉得他们会关闭基地。

你是说大门吗?我回应。真的假的?整件事远超出我想像。我开始思考该如何才能回家。

诺姆叫你赶快回家,不然可能会被卡在这里。

我叹了口气,赶紧存盘,即使我的进度才刚开始。当我要离开时,电话再度响起,这次两人对话更短,小梅脸色苍白。

你一定不会相信发生这样的事。

混乱与骚动就是我们内心最原始的恐惧,因为这不仅象征秩序崩坏,更代表恐慌蔓延。那天回程途经康乃路国安局总部时,我看到的景象令我终生难忘。当时五角大厦刚传出遭攻击的消息,国安局所有人都陷入恐慌,许多人疯狂尖叫,手机铃声此起彼落,所有汽车都想赶紧驶离停车场、谁也不让谁。在美国经历史上最严重恐攻的时刻,数以千计的国安局员工抛下工作逃命,而我被卡在车阵中动弹不得。

在全国民众尚未搞清楚发生什么事之前,国安局局长海登(Michael Hayden)早已下达员工撤离命令。美国中央情报局也采取相同做法,只在总部留下必要人力,要求其他人尽速逃难。两大机构后来解释,遭劫持的第四架飞机联合航空九十三号班机攻击目标可能是他们,而不是白宫或国会山庄。

当国安局员工争相开车逃离停车场时,我深陷车阵当中难以脱身,我根本没想到这里可能是下一个攻击目标。事实上,我脑袋完全无法运作。我只是盲目地从众,跟着大家一起按鸣喇叭(没有人敢在美国军事基地这么做),一起听着广播急促地播报南塔崩蹋的消息,所有开车的人慌张地重拨电话探问亲人安危。每当通讯系统超载、手机拨不通时,我便能感受到当时那种空虚感:我与世界的链接中断、陷在车阵进退两难,即使开车的人是我,我却感到无能为力。

九一一事件过后,康乃路上的红绿灯变成临检站,指挥交通的是国安局特种部队。而几个小时、几天或几周后,装上机关枪的悍马车队开始现身,新的路障与岗哨也陆续设立。这些原本是紧急应变之用,但许多安全措施却延用至今,同时搭配外围架起铁丝网、四周部署大量监视器。国安局戒备森严,令我无法重回基地工作,直到我后来加入该单位才得以进入。

九一一恐攻过后,我对小梅的爱意全消。虽然这些反恐战争的装备并非主因,但它们确实发挥一定阻隔效果。九一一事件令她相当害怕。我们不再一起工作,两人渐行渐远。我们偶尔还是会聊天,但我发现自己对她的感觉起了变化,而我自己也变了。她与诺姆分开后搬去加州,她坚定反战的立场与我抵触。对我而言,她已形同陌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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